雷依瀚……雷依瀚……

    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,可世上除了他自己,谁还会记得这个名字?

    烈鬃琴嘶哑的声音追着他从远处飘来,他闻见草原上的风,那股淡淡的青草味。

    他想起父亲亲手雕刻的木娃娃,拿一根马尾挂在帐篷前。木娃娃计量着他的身高,每年父亲都会稍稍把木娃娃提高一点,摸着他的头,说:“雷依瀚又长高了。”

    他又想起了火,燎天的大火,他至今还能感受到那可怕的灼热。

    他在火焰和夜色的缝隙中奔跑,呼喊着他知道的每一个名字,可是没有人回答他。

    最后他站在了一顶被火焰吞噬的帐篷前,马尾被烧断了,木娃娃落在地上,闷闷的一声,从此一切都结束了。

    不再有雷依瀚,不再有银羊寨,他们烧掉了它,连同他所有的一切都烧掉了,从此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。

    而唯一伴着他进入睡眠的是烧焦皮草和木头的味道,火焰出现在他的每一个梦里。

    可今夜的梦境过于逼真了。

    拓跋山月挣扎着坐了起来,他原本睡在地上,遥远的轰鸣声通过地面传到了他的身下,震碎了他的梦。

    他和同样直起身子的吕千阳对视一眼,抄起一旁的长刀,边整理衣服边走到门口,掀起门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。

    天空被烧亮了一半,冲天的烟雾直直插到最黑的地方,远处有兵器相撞的声音,像是那个噩梦的重演。

    他看到门柱上被刀砍出来的刻痕时恍惚了一瞬,白天大王子和不花刺给他量了身高,因为几年前他还和吕千阳的身形相差无几,现在却高上了半个头。其实他比吕千阳大了将近五岁,只是长得慢了,这几年忽地抽条长高,才像是两个年纪的人。

    空气里有微弱的腥臊味,从上风向一路被吹来了这里,拴在门口的黑马闻见这味道不安地打了个响鼻,四条腿急躁地蹭着发黄的草皮。

    是狼群的味道。

    拓跋山月记得这种气味,银羊寨坐落在火雷原上,正好是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,他从小听着牧民对狼群的抱怨和恐惧长大。自从银羊寨被付之一炬,狼群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。可它们怎么会出现在北都?

    “朔北部的白狼团。”

    他转过头去,大王子已经下了床,一手拿刀一手将箭壶背到身上。

    “你不清楚,先前我们与朔北接战的骑兵之所以败得那么快,是因为父亲把最后的战场放在了北都城,”吕千阳看着他,“现在城门应该是彻底被突破了。”

    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容青涩,谈起行军打仗来却神色淡然,连这样残忍的计谋也能轻描淡写地说出来。